
荣获1963年第 27 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男子双打冠军的中国选手张燮林(左)、王志良。
2024年9月13日,在国庆75周年前夕,著名乒乓球运动员和教练员张燮林荣获“体育工作杰出贡献者”国家荣誉称号。说起张燮林与徐寅生、庄则栋、李富荣等功勋运动员,六十岁以上初中文化程度的中国人,大概莫不知晓。因为他们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体育明星。
六年前,我在上海通志馆连续三个半天采访张燮林教练,张教练述说了自己打球与教球的经历,尤其是如何发现、培养葛新爱、邓亚萍,并以“二十八颗心”对待人生和事业的故事,令人动情和感怀。当我将两万多字的整理稿,回寄给张教练复审时,他只动了一个字,即改正了运动员李惠芬姓名中的“慧”字。可见他对这次的访谈是多么的信任。
其中,张教练说了一件久久沉积在心头的往事:当年,分管体育的贺龙元帅曾传达毛泽东主席的一句话:“我要的是张燮林式的,不要庄则栋式。”但这句话是在什么时间、什么地点、什么背景下说的,贺龙元帅没有交代。张燮林和庄则栋同时参加1963年第27届和1965年第28届世乒赛男子团体决赛。张燮林的打法是防守型的削中有变,以柔克刚,号称“攻不破的长城”;庄则栋则是进攻型的两面起板,快速勇猛,号称“小老虎”。张教练并未委托我去查询此事,但却时时萦绕在我的心中。
2020年,我和吴四海合编的《国球之“摇篮”——上海乒乓名将访谈录》由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(其中包括张教练的采访录“心心念念的追求”)。接着,2021年,我和吴维整理的徐寅生的著述《我的乒乓生涯》,在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问世;2024年,为迎接巴黎奥运会,我和孙培初编著的《上海乒乓球纪事录》再由复旦大学出版社推出。正是在这些年里,我们通过搜求爬梳,终于在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章重著《梅岭——毛泽东在东湖客舍》一书中,为张燮林教练找到了毛泽东主席这句话的出处。

《梅岭——毛泽东在东湖客舍》,章重著,中央文献出版社,2003。
原来上世纪60年代,中苏两党就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进行了论战。1963年3月,苏共中央派人交来了“公开信”,毛泽东说:“别着急,笔墨官司死不了人的。起码有四件事,我可以保证,不管你们怎么批评我们,天照样下雨,女人照样生孩子,草木照样生长,鱼照样在水里游。”(《梅岭——毛泽东在东湖客舍》,第374页)为此,中共中央成立了康生为组长的反修文件起草小组,通过研究苏方的来信,撰写《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》。4月,毛泽东在武昌东湖客舍梅岭主持讨论,因对初稿不甚满意,便说了这么一句微妙的话:“我要的是张燮林式的,不要庄则栋式。”(前引书,第375页)从字面上理解,就是不要像庄那么激烈地猛冲猛打,而要像张那么沉稳而有条理地摆事实,讲道理。
查考相关日期,1963年4月5日,第27届世乒赛在捷克首都布拉格开幕。9日,男子团体决赛由中日两队对垒。张燮林在主力位置上,以两个2比0战胜了日本的三木圭一和木村兴治(当时以21分为一局。三木两局得了17分;木村两局得了16分);庄则栋则先负木村兴治,后胜荻村伊智朗。因上海选手徐寅生连克荻村和三木,中国队以5比1蝉联男团世界冠军。毛泽东长期关注中国乒乓球队的动态,那句微妙的话大概率与第27届世乒赛男团决赛有关。6月29日,毛泽东与刘少奇、周恩来等在中南海接见了中国乒乓球代表团,并观看了我队在第27届世乒赛中荣获的男团、男单、男双三座冠军奖杯。
此后,反修文件起草任务落在了陈伯达身上。陈反复揣摩、领悟毛泽东的讲话本意,并与范若愚、王力查阅主席关于国际共运的历次谈话记录,确定从正面阐述我方观点下笔,终于写出了“张燮林式”的文章。
巴黎奥运会后,张燮林教练回沪探亲。我邀他在上海图书馆东馆见面,将《梅岭——毛泽东在东湖客舍》一书交给张燮林。张燮林对我说:难怪我曾听说,当时陈伯达到处打听,张燮林与庄则栋的打法究竟有怎样的区别?现在,此事终于搞清楚了。非常谢谢搞历史研究的您。
附带一提,据《梅岭——毛泽东在东湖客舍》第373页记载:1963年4月,毛泽东在武昌东湖客舍梅岭,主持讨论“中共中央答复苏共中央3月30日的来信”。
经查阅《毛泽东年谱》(1949-1976)第五卷(中央文献出版社,2023)。1963年4月1日-7日,毛泽东在北京;8日在天津;9日-10日在济南;11日-12日在南京;13日-14日在上海;15日-22日在杭州;23日-26日上午在上海;26日下午-5月2日在杭州。
其间,4月2日,毛泽东委托周恩来、邓小平接收苏共中央三月三十日给中共中央的信;4月3日,毛泽东在中南海菊香书屋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,讨论苏共中央的来信。毛泽东说:赫鲁晓夫集团要把他们的路线作为中苏两党会谈的基础,那末我们索性把苏共中央这封信在《人民日报》上发表,让大家研究。我赞成我们应该准备一个方案,可以采取答复他们的来信的形式,正面提出意见的形式,而不是采取同苏共来信争论的形式。此事由小平同志负责准备,弄好以后再提到政治局常委会议讨论。会后,在邓小平的主持下,立即开始对苏共中央复信的起草工作。
4月14日,毛泽东在上海批示将张闻天关于复信的看法“送小平、康生、伯达、彭真、总理阅,尚昆存”。4月17日,毛泽东在杭州批示林克:“讨论对苏复信,请邓小平、康生、陆定一、陈伯达同志于本月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来杭州。请你通知,叫他们如期来此为盼!”19日,毛泽东收到中共中央复信的第二次稿。21日,邓小平等到达杭州。4月25日,毛泽东在上海召集周恩来、邓小平等开会,研究中共中央给苏共中央的复信。
所以,1963年4月,毛泽东是在上海、杭州主持讨论回复苏共中央来信事宜,并不是在武昌东湖客舍梅岭。这一点,应以后出的《毛泽东年谱》为准。
《毛泽东年谱》(1949-1976)第五卷记载,1963年5月22日,毛泽东在杭州会见时任新西兰共产党总书记,就中共中央的复信稿征求意见,邓小平、康生在座。毛泽东说:我们答复苏共中央的信,还没有定稿……,对这个文件第一部分总路线,我不很满意……,所以,还要十天半月才能写成。5月27日,毛泽东到达武昌,住东湖客舍。5月29日-30日,毛泽东在武昌东湖客舍两次会见金日成一行,就中共中央的复信稿征求意见。刘少奇、邓小平、康生、王任重在座。毛泽东说:看草稿行不行,需要大改,还是小改,如果不行也可以重新写。金日成说:这个文件对争取中间派很有好处。毛泽东说:就是这个目的,能够争取中间派,不过分就行,使右派也不能驳我们。5月31日、6月3日,毛泽东两次与王任重等谈修改中共中央给苏共中央复信稿。4日,毛泽东在武昌东湖客舍会见黎笋率领的越南劳动党代表团,邓小平、康生、王任重等在座。
1963年6月12日,毛泽东乘专列离开武汉。同日,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,刘少奇主持。会议讨论通过中共中央对苏共中央3月30日来信的复信和准备参加七月中苏两党会谈的中共代表团名单。
邓小平在这次会上说:苏共中央来信是3月30日,我们这篇复信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动手写了,一直搞到现在,接近70天……。几乎每天一稿,每天都不同……。发给今天到会同志的,是6月10日的稿子。这个稿子又送到主席那里,他认为可以定稿了。
1963年6月17日,复信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。
由此可见,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,毛主席一直在主导着复信的起草和修改。至于所说“我要的是张燮林式的,不要庄则栋式”,如果是在武昌东湖客舍梅岭,就一定不在4月,而在5月下旬至6月上旬间。此间,毛主席强调:需要大改,还是小改,如果不行也可以重新写。时任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出席了毛主席为复信稿征求意见,与金日成、黎笋的会见;还两次与毛泽东交谈修改复信稿事宜。时间、地点、人物聚合一体,署名章重的著作透露出这句为复信定调的话语,应该与王任重相关。(作者为上海社科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)
金大陆
责编 刘小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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